□朱忠义
我记忆里有一件事,一件很小的事,然而多年之后我依旧记得很清楚当时的自己内心所受到的震动。
我不知道圣·奥古斯丁在那座神秘的小花园与上帝联系的瞬间心境如何,是激情或者卑微,但是我觉得当时的自己真真切切感到一种纯粹的善,觉得天空变得更加光明,世界变得更加明亮。
那是在一个夏天的午后,我坐在出租车上,去县城里的高中。出租车司机是一位年近四十的大叔,身上有一股浓厚的香烟味道,车里很干净,车的前面悬挂着红色的同心结,同心结有长长的穗,偶尔会甩到司机的肩膀上。我喜欢坐在车的后排,只能看到他的背。一路上,他只是开着车,没有说话,外面的风景在脑海里混做一团,我什么也不记得了。
从家到县城的路只有一条,每周我至少都会走一个来回。车停了,这样的情景我经历过无数遍了,我把钱从后面递给他,他只是伸出手接,头也没回,我没看到他的脸,他也没有说话。
我打开车门,阳光火辣辣地席卷而来,身体仿佛要被点燃,夏天的午后的确有这样的力量,我眨了眨眼,踏在了地上,开始向前走。我像往常一样走着,气温不允许我想太多的事情,我只想快点回到宿舍。突然,我立住了,我似乎把背包忘在车上了,背包有我的书,手机,还有这一周的生活费。我心里有一种发冷的感觉,就像是在山坡上打了一个趔趄,然而终究没有摔下去。我匆忙地往下车的地方跑,我在想,司机会不会就在我下车的地方等我,他会不会压根没有看后座,会不会……我没有再想下去。到了之后,除了一模一样的温度,什么也没有。我站了很久,但是似乎也只有半个钟头,我开始找,从出租车聚集的地方找。
我在想如果找不到怎么办,我没有想到什么办法,我只能找到那辆车。
一阵汽笛声响了起来,我朝汽笛声源看去,然后走向它,是那辆车!颜色相同,灰白色的,像锡箔,我走到车窗前,是那个司机!我终于看清楚他的脸了,土黄色的脸颊,头发显得稀疏,汗水在鼻尖上发光,两只眼睛很小,但是很敏锐,他说他回头看到一个背包,应该是我的,所以他在我下车的地方等了一会,但是没有见到我,他就开车开始慢慢找。
我的背包还在后排,我打开车门将包拿了出来。那一刻,我仿佛第一次见到背包,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。我被一种巨大的善意所包围,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崇高的力量给予我深深的震撼。
幸亏这县城不大,他笑着说。我说,谢谢,但是他好像没有听见,只是驾车离开了,在车身后,有很多灰尘开始蔓延开来。